東縣門舊宅故事記略【嚴(yán)建設(shè)日記】 2024年10月06日 Sunday陰 甲辰九月初四日

東縣門舊宅故事記略【嚴(yán)建設(shè)日記】
2024年10月06日 Sunday陰
甲辰九月初四日，纖凝碧源，云翳沉沉。余偕老妻，驅(qū)車自浐河?xùn)|岸西行迤邐進(jìn)城，至東縣門疙瘩寺料理舊宅事訖。疙瘩寺今謂之衛(wèi)華巷，舊宅系泰山故居，系碑林區(qū)教委家屬院焉。今啟扉而入，目之所及，昔富麗堂皇溫馨之所，年久失修，皆殘破不堪不忍卒視焉。
卌四春秋之前，余曾于此院門梧桐樹下人約黃昏后，年少羞悅之感，記憶猶新。今梧桐樹伐而無蹤，唯殘存樹樁。樹側(cè)昏黃之路燈不見蹤影，物是人非。月白風(fēng)清夜，江山非故園。
嗣后泰山仙逝，余曾偕妻女于此小住多年。曩存舊城一座，教委家屬院居城垣之中。傳系程咬金府邸。后古跡城垣門洞為八中拆除蕩然無存，作今之停車場。
甫至菊花園，泊車進(jìn)一空曠大院，曩天生元舊址。俗謂之兒童食品廠。困厄之時，同窗李海濱于此打工。某年月日，忽來家中，笑曰，君不嫌儲賊氣可食之，于囊中摸出一鋁缽，滿滿匝匝盛裝白皮酥點，余溫尚存，遂大快朵頤一掃而空。
后同窗葉經(jīng)天亦進(jìn)該廠，數(shù)年后辭職而去。葉素善丹青，某年月日，偕其妻李英于門左夜市共飲，邂逅而邀約同座，舉杯暢飲。言丹青畫作已為皋地金城某商賈所包，言年付十五萬，將得銀四百萬。后二年罹直腸癌辭世。嗟乎。
癸酉之年，余未得營生，居家閑逸二三年。時已遷居?xùn)|縣門之教委家屬院矣。以其處城之央，周遭東大街、東羊市、和平路、馬場子、飲馬池、菊花園、東號巷皆近在咫尺，舉足即至，地之利甚優(yōu)。諸友同窗遂絡(luò)繹不絕者常至家以博戲、謳歌、觀像、宴飲、閑話。通衢國槐聳立，濃蔭蔽天。
時而三五人，時而七八乃至十?dāng)?shù)人，至多者逢年，忽來三十余人賀歲。來者皆飲酒進(jìn)食。彼時余與妻于家款待之，無非雞鴨魚肉之類。間或購現(xiàn)成之鹵味歸，常為之肴，如回鍋肉、酸菜魚、辣子雞、清蒸草魚、糖排。
當(dāng)年有饋余茅臺五糧液者，皆飲盡，小院后之花園中酒瓶堆積若山，購啤酒如青島、漢斯者，非一瓶兩瓶，每回皆提二捆三捆。以尼龍縛繩，一捆九瓶。覺待客甚悅。當(dāng)年家中來客亦頗雜，或為友，或為親，或為親之友，或為友之友，又有友之友之友，如阿凡提之故事所言，接應(yīng)不暇。
嗣后漸生事端，有借物、借錢。皆若劉備借荊州，有借無還。借錢后匿跡，次日不復(fù)見，數(shù)十載矣。前文曾述。飲食實不甚拘，然有時亦頗講究。
閑暇無事，邀約狐朋狗友十余人，作雀戲無日無夜通宵達(dá)旦。男女雜坐，行酒稽留，握手無罰，目眙不禁，日暮酒闌，履舄交錯，杯盤狼藉，劃拳飲酒，觥籌交錯，頓喉高歌，謂之座上客常滿，杯中酒不空。
余有同窗摯友十余人，素日交好。凡侵晨，諸友絡(luò)繹而至。遂擺麻將之桌，入座開局。眾人或喜或憂，或思或笑，氛圍熱烈。牌過數(shù)巡，日影正午，老妻如市買辦酒肴，工炊備辦酒席，眾欣然入席。珍饈羅列，雞鴨魚肉，山珍海味，美酒盈樽，大快朵頤。彼此互敬，暢所欲言。憶往昔之事，嘆歲月之匆，歡笑之聲不絕于耳。有同窗丁錫山、高潮、康小榮、徐松濤、郭長安、張寧諸人日日不輟。住處或鄰近東縣門，近在咫尺步行可至。
酒足飯飽翌日，另邀約友之友，復(fù)友之友，親眷之友，面生不識者絡(luò)繹而來，入局雀戲，開懷暢飲，到頭稱意須年少，贏得時光向酒杯。凡輸局者，每聊以自慰，言賭場失意，情場得意?；虍惾罩畠?nèi)，抱得美人歸。
后院酒尊酒瓶堆積如山，余不堪其擾。同窗高潮亦日日不輟。其嗜詩詞歌賦，貧病交加，不思謀生，后罹病辭世，辭世前日，猶約酒，言翌日登門共飲茅臺焉。來者非皆顯貴，多為囊中羞澀之士，然情投意合，不以貧富貴賤論交。
嘗室盈歡聲笑語，不絕于耳。酒過三巡，菜傳五味，雞鴨魚肉，羅列滿案；茶香果馥，交織成韻。更有卡拉之音，響徹云霄，牌局之間，智勇角力，通宵達(dá)旦，樂此不疲。
余雖家無余財，然好客之心，溢于言表。凡有所需，無不傾囊以應(yīng)。日積月累，金銀散盡，囊底漸空。家藏之物，亦相繼而鬻，以解燃眉之急。其中一帶版銘之猴方聯(lián)，乃往昔所得之珍，藏之書櫥，秘不示人。今迫于時勢，不得已而忍痛割愛，于南院門一集郵門市部鬻之，得銀八百五十元。
世事如棋。數(shù)年之后，郵市風(fēng)起云涌，珍稀郵票價值倍增。昔日之猴方聯(lián)，竟?jié)q至五萬元之巨。
昔有郭長安者，攜其友張立至余家。張立者，西關(guān)桃李春烹飪學(xué)院之業(yè)務(wù)校長也，聲名顯赫，曾于聯(lián)合國宴貴賓，廚藝非凡。故邀之掌勺，欲饗賓客。張氏之肴，形色俱佳，然頗耗油脂，頗為奢靡。其味清淡，獨味精、胡椒重用，而五香粉則否。又命余遣人購牛乳、黃油以備烹飪。
賓客之中，有張寧者，故交也，其食腸寬大，尤愛古典文學(xué)，書法精湛，詩詞歌賦無所不精。出身名門，幾成日日常客，以牌會友，兼以混飯通宵娛麻將之樂。
憶昔某日午后二時許，張寧姍姍來遲，已過飯點。詢其是否用膳，答曰已食。觀其色，似未飽足，遂邀其再食。張笑納。然廚下已無佳肴，唯余回鍋肉、酸菜魚、辣子雞之炒肉燴菜一碗，油光可鑒。米飯費時，乃煮掛面以待。初下一斤，寧言未足，復(fù)加半斤，后更笑曰：二斤盡下罷。余笑而應(yīng)之，遂煮兩斤掛面，滿溢一鋁盆。張寧取殘羹剩菜一碗，內(nèi)有紅油半斤許，傾之入面，拌勻而食，風(fēng)卷殘云，片甲不留。
時余家之門，乃自鋪中拆取之鐵柵門也。歸家啟鎖，常見報卷塞于柵縫間。啟而觀之，或為豬腿一條，或為排骨盈袋，或為豬腰滿包，或為豬蹄數(shù)斤。此皆肉聯(lián)廠李福祥、姚村機(jī)場屠宰場左近朱廣財所贈也。余誡李福祥曰：君等薪薄，謀生不易，勿輕擲金錢。李笑答“何言費錢？此皆副食商場、肉鋪所贈。彼等于我廠進(jìn)貨，緊俏之物，吾皆預(yù)留。且吾秤上稍動手腳，萬物皆備焉。
曩東縣門睦鄰多已忘卻，多為西安碑林區(qū)各中學(xué)校長、教師。今或各奔東西，或年邁仙逝。其少數(shù)姓名猶記，有宮子琪、張孟君、桑玉珍、趙明、張志杰、李靜、張長青、王英俊、申玉林、郝明讓、黃恩寬、張養(yǎng)輝、張奇、張其年、李高鳳、揚(yáng)焱諸人。

夫古之長安，乃大唐盛世之都，萬國來朝，百業(yè)興旺。今有東縣門一街，橫亙于東羊市與東廳門之間，長二百六十五步，乃古都變遷之見證，歷史滄桑之縮影也。
東縣門者，何以名之？蓋因唐末韓建縮建長安，以皇城為基，東西分立咸寧、長安二縣。咸寧縣居?xùn)|，時人稱之為東縣，其門前之道，遂得東縣門之名。此街自唐末以來，歷經(jīng)千年風(fēng)雨，見證了長安城之興衰更替，實乃古都一景也。
昔者隋唐之世，長安城分東西二部，朱雀大街為中軸，東曰大興，亦稱萬年；西則長安。二縣各設(shè)縣衙，置知縣等官，秩列正五品，地位尊崇，非尋?？たh可比。玄宗在位，改萬年為咸寧，此又縣名之一變也。
及至唐末，戰(zhàn)亂頻仍，為防御計，長安城規(guī)?？s減，咸寧、長安二縣移于城外。咸寧縣因處城東，故復(fù)稱東縣。縣衙之前，街名東縣門，沿襲至今，未曾更易。
東縣門街，東起東羊市，西至東廳門，街道兩旁，商鋪林立，貨殖充盈。不乏引車賣漿販夫走卒，昔日之繁華，雖已不可復(fù)見，然街名猶存，古風(fēng)猶在。馬廠子與飲馬池之間，乃街之南隅，昔日車馬喧囂，入夜游人如織，皆奔夜市炙肉啤酒砂鍋而來。
元明清三代，咸寧縣署設(shè)于街北，縣衙巍峨，牌坊高聳，上書全陜首邑，彰顯其地位之尊。清代駐軍裝局于此，辛亥之秋，武昌起義，烽火連天。起義軍首奪東縣門，占軍裝局，奪武器，以此為據(jù)點，指揮若定，終克西安，光復(fù)故土，亦支援武昌之壯舉也。
及至民國，滿城墻拆除，西安遂成西北首應(yīng)武昌起義之城。東縣門街，亦因此事而聲名遠(yuǎn)播，成為革命之圣地，志士仁人憑吊之處。歲月悠悠，東街依舊。今日之東縣門，已非昔日之戰(zhàn)場，然其歷史之厚重，文化之積淀，猶令人嘆為觀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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